那天，苏州的气温很低，潮湿的空气在夜晚沁在每一寸砖石上。小店里亮着灯，嘈杂地、吵闹地冒着热气。我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看着他。他正在看旁边的食客谈笑，我知道这是他给自己留的喘息空间。
我常常在他面前咄咄逼人，掩饰自己的脆弱，他承受到有些累了。自卑和心虚叫嚣着把我的精神抽离，甩下筷子冲出了小店，快步走向回去的路。我知道他跟来了，我没有回头，我知道他会跟来的。
他没跟上。我错过了留意他的最佳时机，带着自己可怜的自尊心，没有回望。我选了那条他不敢自己一个人走的路，他常常担心道观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也曾开玩笑说，“祖师爷在道观里，而你和我又有主同我们一起，有什么好怕的呢？”那时候我笑着看他握紧了圣母的项链，右手划着十字圣号。“他还挺可爱的嘛，1米9的身高，胆子这么小”，我想。
但我选了这条路，我知道这样就可以让他不跟着我了。
如我所愿，在我查看时，背后空无一身。失望钻到心里，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乱鼓敲打在道观的墙上。手机亮了，是他打来的，问我在哪里。我听出了他的紧张和害怕。“来时的路”，我告诉他。
我蹲坐在路边的台阶，把头放在膝盖上等他。在转角，我看到了一个慌张的面孔，他的眼神像失去了消逝的流星。无助，急切，空洞。我的心防坍塌成一地玻璃，冰糖一样地散落在他面前。
“失去我，会觉得可惜吗？”我这样想着并站起身迎接他。撞满我怀里的是他的拥抱和眼泪，并沾湿我的脖颈。我忍不住拥紧没穿外套的他，拍着背安慰他。“别离开我，我把你弄丢了，对不起，我以为我把你弄丢了。”“我吐了，我在路边吐了，没追上你，对不起。”他满盈着泪水语无伦次地倾诉他的焦急。
理智捡回了我离开小店的原因，我吃醋了。我吃醋他的眼神在别人身上停留。我从来不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我喜欢自由，简单的陪伴。但遇到他后，我内心的控制欲像洪水一样侵袭着我们的关系。我知道这一次，我无法控制我的心了。我想逃离这份失态，但为时已晚。“就这一次，我最后再试这一次，失败的话，就证明爱情真的没有意义。爱情里没有‘爱’。这是最后一次，奋不顾身也好，受伤也好，我都接受吧。”看着怀中的他，我忍不住这样想。
牵手把他带回了住所。
第二天一早，我赖床不起，他也习以为常，耐心地哄着我。时间来不及了，他拉着我奔跑在寥寥数人的街道上，此时潮湿还未散去。
时间来不及了，弥撒要开始了。他托认识的神父找到这个小教堂，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地方，我们虽然没走弯路，但也算是误了时间。闯进去的时候，已经开始了。他走到中间打扦，我在众人的目光中手忙脚乱、大脑空白。他感受到我的窘迫，对着祭台鞠了一躬，示意我照做，把我从慌乱中解救出来，拉着我坐下。读经、福音、讲道。我听着道理，每一句都重击着我。我现在回想，从那时起，他的心神都在我身上了。他几乎没有时差地读了我的心，握紧我的手，仿佛在说，“别怕，我们一起面对。”事实上，他后来也这样做了。
我不敢抬头，直到起立了，才敢抬头偷偷看他。清晨的阳光透过教堂的彩窗，逆着光勾勒出他的轮廓。“未来的几十年都会是这样吗？”我想着，又轻轻拉住他的衣角，庆幸没被他发现我的心动。
弥撒礼成，我又拿起不值钱的自卑心，和我爱他的那颗心比较。他及时找到了我，在涌动的人流中牵起我的手，也揪出了我对感情的顾虑，随手丢在了教堂的小巷里。
从那天起，我不愿再有遗憾，无论是他任何的一面，我都悉数接下。
回忆录-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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