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春节:知识与乡土的碰撞交融
春节,乡村沉浸在热闹的氛围中,可村里两类人的状态却大相径庭。上过大学的,从博士到本科,返乡过年时多安静少言;早早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却热情满满,成为乡村社交的主角。
年夜饭桌上,这种差异尤为明显。大学生们大多低头专注手机,屏幕冷光在红灯笼映照下格外突兀,与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而打工归来的发小们端着酒盅,满屋子走动,绘声绘色讲述着陈年糗事,欢声笑语不断,将乡村的烟火气烘托得淋漓尽致。这魔幻又现实的场景,在中国无数村庄的春节中悄然上演。
教育,作为社会阶层流动的阶梯,将村里的孩子培养成知识精英输送到城市。然而,这些精英返乡后,却发现自己与故乡之间出现了一道隐性的鸿沟。
返乡大学生常常陷入文化身份的困境。在校园,他们能在演讲台上侃侃而谈,在学术论坛上舌战群儒,可面对长辈质朴的提问,却常常无言以对。大姑一句“读这么多书有啥用”,就让演讲比赛的佼佼者瞬间失语;二婶儿吐槽“越上学话越少,越读书人越呆”,让论文答辩时滔滔不绝的硕士既生气又无力反驳;三叔公问“每月挣多少钱”,能让学术论坛上的强者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他们内心清楚,自己既难以完全融入城市的消费主义生活,又无法顺利回归乡村传统的宗族伦理秩序。这背后,是知识认知体系与乡村经验主义话语系统的激烈碰撞。在以人情世故为主导的乡村,后者往往更占上风,甚至出现“高等教育正在批量生产新型‘哑巴’”的奇特现象。当母亲炫耀孩子在写SCI论文时,邻居却只对打工青年新买的轿车感兴趣,价值坐标系的错位,让知识仿佛成了封印乡音的咒语。
返乡大学生还面临知识精英的身份焦虑。他们背负着“全村的希望”回到家乡,却发现自己的知识难以解决实际问题。老屋漏雨的屋顶无法马上修缮,论文里的数学模型也难以向乡亲解释清楚,既不能用所学为家乡增收,也难以用专业知识答疑解惑。
村里人常用过去的眼光过度美化大学生,没意识到时代已变,大学生不再稀缺。而大学生自己也常潜意识以过去大学生的含金量自傲,可只有他们清楚,学校没教一些社会生存技能,自己仿佛成了脱不下长衫的孔乙己。这种无力感让他们选择沉默,在亲戚的攀比中筑起无形的知识堡垒。
反观打工群体,他们在乡土社会如鱼得水。建筑工地的包工头深谙人情世故,能巧妙处理各种人际关系;美甲店小妹也能敏锐察言观色,讨人喜欢。这些在摸爬滚打中练就的街头智慧,是他们融入乡村社交的关键。回到村子,他们就像回到主场,热情地与每个人交流。他们的热情,本质上是一种精准的情绪价值投资,记住长辈喜好,适时送上礼物,在牌桌上故意输钱,以此维护良好的人际关系。
但这些社交经验,对尚未踏入社会的大学生来说很难获得,甚至可能被他们不屑。然而,正是这些经过生活淬炼的交往艺术,构成了乡村稳固的关系网络,这既是乡村的特色,也是很多出走者难以融入的原因。
身份的割裂感,还体现在经济独立带来的话语权上。当大学生还在为助学金盖章奔波时,打工青年已能为父母翻新房子。这种直观的“成功”,让打工者在乡村舆论场掌握绝对话语权,他们的热情背后,是经济资本转化而来的文化权力。返乡务工者实实在在的物质成果和大学生不确定的未来,让一些只看短期利益的人对大学生产生质疑,大学生也因此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理智告诉每一个归乡人:务工者不应以物质报酬攀比求学者,求学者也不应以知识自傲而轻视务工者。“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务工者应积极接受新事物,求学者也应尊重每个人的努力,主动参与乡村生活。
真正的教育,不是培养高高在上的文化贵族,而是培养能在不同语境中自由切换的“双语者”。知识应是连接不同阶层的桥梁,而非制造隔阂的藩篱。我们需要升级自己的认知系统,既要保持知识分子的批判思维,也要学会乡土社会的交往技巧。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城市与乡村之间自由穿梭,不再因现实的困境而窘迫,不再因精神的撕裂而痛苦。在保持学术理性的同时,学会融入乡村生活,或许是我们走出困境的最好办法。
我们要学会理解万物,包容万事,构建新的价值坐标系,明确自己的定位。当长辈炫耀打工子女的彩礼时,大学生可以提及自己为村里设计的农产品电商方案;当长辈夸赞别人早早挣钱养家时,大学生可以讲讲自己参与的法律援助,帮助他人减少损失;面对读书无用论,大学生可以用为留守儿童辅导功课的实际行动来回应。
也许,这才是既能放下“知识的架子”,又能融入乡土生活的当代青年。这种温和而坚定的文化反哺,不仅能重塑乡村的价值认知,也能缓解大学生自身的矛盾和心理压力 ,让乡村春节不再是两种世界的割裂,而是多元文化的和谐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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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卡皮巴拉: 喜欢“双语者”这个词语 写的好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