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困红尘》第二卷 红尘茧
第六章《胭脂痕渍旧剑匣》上
昭德三十一年三月初三,长安城飘着混金粉的雪。
沈棠舟攥着玄铁诏书立在檐下,鎏金文字正从羊皮卷上渗出。那些字迹像活蛇般扭动,钻进他昨日被银铃碎片割破的伤口。
"将军当心!"亲卫话音未落,诏书裱褙突然爆开。褪色的《璇玑织梦录》残页如枯蝶纷飞,每一片都映着敦煌夜市的场景——陆红绸渡来的噬蛊虫正在他心脉游走,银铃碎片扎进她锁骨的画面不断闪回。
檐角铜铃骤响,三十六名金甲力士踏雪而来,三十六双眼睛泛着呆滞的绿光。为首者捧着的鎏金翟冠泛着幽绿荧光,冠上东珠随步摇晃,发出细碎的呜咽声。
"右相有令,沈将军即刻更衣迎亲。"
沈棠舟的剑鞘撞上青石地砖。裂纹中渗出琥珀色浆液,凝成陆红绸在锁妖塔刻星图的模样。他忽然想起五日前那个雪夜,她将本命蛊渡入自己唇间时,眼角坠落的不是泪,而是混着金粉的血珠。
酉时三刻,大慈恩寺祭坛漫着诡异的甜香。
陆红绸跪在蒲团上,翟冠压得脖颈生疼。垂落的珠串扫过嫁衣第三层金线,那里绣着的《璇玑图》突然渗出血珠——正是沈棠舟在敦煌剜腐肉时,她隔着时空感应到的痛楚。
"吉时到——"
沈母捧着玄铁剑匣踏上祭坛。当她的手按上机关锁时,陆红绸腕间金线突然暴长。十年前被蟒纹鞭卷走的断甲破匣而出,深深扎进青砖。
"宁死不合卺。"
沈棠舟瞳孔骤缩。甲片上的簪花小楷与佛窟血书如出一辙,边缘残留的胭脂,分明是陆红绸及笄那夜赌气摔碎的唇脂。
记忆如利刃刺入沈棠舟脑海——陆红绸及笄那夜,蟒纹鞭卷走的不仅是诗笺。她扯断染血的指甲刺向喜服,却被沈家主按着掌心钉入剑匣。"宁死不合卺"的最后一笔,混着月老祠铜铃碎屑写就。那夜海棠树暴长三丈,根系缠碎了准备合卺的犀角杯。
"小心!"
破空声裹着翡翠寒光袭来。陆红绸猛然转身,珠串勾住沈母后襟。淬毒的箭镞穿透她左肩时,三百颗东珠应声崩落,在祭坛拼出往生桥的星图。
陆红绸坠入黑暗时,翡翠蛊虫释放的记忆如潮涌来——三日前右相府的密室内,青铜鼎烹煮着历代联姻者的指骨。右相将淬毒箭镞浸入鼎中,鼎壁《璇玑图》突然显影:沈棠舟心口狼毒与陆红绸锁骨金线正形成阴阳爻。"就让这对痴儿做往生桥最后的祭品。"右相的笑声混着鼎沸声,惊醒了鼎中沉睡的翡翠蛊王。
"你..."沈棠舟接住她下坠的身躯,掌心触到嫁衣下的绷带。那些为遮掩锁妖塔伤痕缠绕的素纱,此刻正显影出他心口狼毒的蔓延轨迹。
陆红绸染血的指尖点上他眉心。金线自伤口游出,在空中绘出琉璃瓶底的密谋图:"箭镞嵌着反哺蛊,能暂缓...你心脉的..."
一口毒血溅上剑匣。暗格突然弹开,露出半枚犀角杯残片——正是夜市对决时,她偷偷塞进他怀中的信物。
戌时末,地宫烛火忽然暗了三度,冰棺表面的霜花显现出锁妖塔星轨图。烛火将沈棠舟的影子投在冰棺上。地宫寒气在石壁上凝出霜花,沈棠舟的刻刀悬在犀角杯上方三寸。陆红绸心口的蛊虫突然暴起,金线如蛛网缠住他手腕——那些丝线另一端,竟连着十年前的佛窟经幡。
"你总学不会撒谎。"沈棠舟手腕翻转,刻刀挑断三根金线。当年裱糊诗笺时沾在指甲的松脂簌簌而落,在地面凝成小小的人形——正是陆红绸蜷在锁妖塔刻星图的模样。
冰棺突然发出龟裂的脆响。三百颗东珠从缝隙中迸射而出,每颗珠子都映着不同的往事:十七岁的陆红绸将合卺酒倒入海棠树根,二十岁的沈棠舟在战场剜肉喂鹰,二十五岁的雨夜他们隔着诏狱铁窗相望......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