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查湾的铜光
“公元前我们太小,公元后我们又太老。”
写屈原时,就不禁想到了海子。浪漫主义者火中取栗般从人间的太阳和自身的血肉中抽取的弧度,两个少年般的人物,手挽着手,完成了关于古典世界的一切开始与终结。
在这儿,我尽量减少评价那些大家热于追捧的人物--人们擅长于为一切事物打上标签,而忘记万般皆无才是世界的真相。当你试图讨论这样一个在大众中广为流传的人物,不仅要从纯粹的艺术审美出发,还要与各种庸俗的成见做斗争(因此黑塞、加缪、卡夫卡或许永远不会出现)。
所幸,在今天,人类已经不再讨论诗歌与海子了。
现代社会对于诗歌这一形式的抛弃,体现了人们日益式微的精神活动和趋于钝化的语言审美。诗歌,首先是一种文字对于现实或精神的拟化试图,力图精准地描述人类处在事件其中的感受,它天然具有至高的美与灵感,是由具体向抽象,由感受向潜意识的桥梁,是“梦与歌”;其次,诗歌是一种由内而外,由外而内,循环往复的行动,它是人类整体心灵的轨迹,诗人,在这种行动过程中获得一种直接的真理,从而实现“我”向自身向外界向群体的超越。
从这一诗歌本质上来看,中国当代诗人里,顾城像个敏感浅薄的少年,他具备内在性而少有超越性,北岛像个冲动愤怒的青年,他试图超越而忽略内在。唯有海子,既纯粹,又热烈,具备一种天真无畏的“少年精神”。
海子的诗歌同时是古典的。这种古典,就像他在最早的成名作《亚洲铜》、《阿尔的太阳》所体现的那样,前者是永生不可磨灭的乡土依恋,后者是永恒不可断绝的烈日追求。
“亚洲铜,亚洲铜
击鼓之后,我们把黑暗中跳舞的心脏叫做月亮
这月亮主要由你构成”
“到南方去,到南方去
你的血液里没有情人和春天
没有月亮”
这两篇诗歌尾首相连,完成了海子创作心理的艺术暗示,即内在性的失落与超越性的狂热。
在《单翅鸟》中,海子提出了对于诗歌这一形式的失望和诗人枉然的对内和对外的困难行径的质疑,以及一种彷徨失语的,先知般的孤寂。
“单翅鸟为什么要飞呢
我为什么
喝下自己的影子
揪着头发作为翅膀
离开,也不知天黑了没有
穿过自己的手掌比穿过别人的墙壁还难
单翅鸟
为什么要飞呢
肥胖的花朵
喷出水
我眯着眼睛离开
居住了很久的心和世界
你们都不醒来
我为什么
为什么要飞呢”
在几近绝笔的《春天,十个海子》中,海子,这一偶然的主体和人间的游子,已然破碎而分裂,他依恋家园而厌恶乡土,渴望永恒而怀疑光明,诗歌,这一艺术,已不复存在或业已失败,只留下狂欢般的,黑夜中趋死的仪式。
“大风从东吹向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
你所说的曙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困在黑夜与疼痛里,十个等待复活的海子,与一个野蛮的海子,我来回答你:
“大风从东吹向西,从北刮到南,无视黑夜和黎明
你所说的曙光,正是这个意思。”
这曙光,浸染查湾乡野的铜,阿尔的太阳,与十指上的火,无声的空气,朴素的射线,十几只南方的星辰,一对对桅杆,绿色的月亮,白色的船,痛苦新鲜的水,幽幽的灯,两只装满热气的小瓶,火种和跳着舞的心脏…
并主要由你构成。

评论:
Zoe: 你的文字信息量太大,得闲下来的时候慢慢学习[呲牙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