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阿荇发布时间: 2024-12-11 11:23:05 浏览:10 次 发布地: 天气: 晴

        蒪岩夜话 No.87 阿桢 当老街坊把小龙带来的时候,我已经完全认不出来了。这个印象里儿时满脸鼻涕的泥娃子,如今是挺拔的小伙儿,复员回来,只有五官还有依稀印象。回乡兜转了一年多,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就想让我给帮忙张罗一下。 在《山乡狼事》里,我写过他爹—猎户老应,现在也写到了他,本篇更是要写写他娘,于是这一家子也算是在我的记忆和文字的平行时空里,再次团圆了。人生大约有时候就是要经历一些唏嘘感慨的,不知道这算是某种温暖还是悲凉。 老应打了狼出名的时候,已经四十多了,还是光棍。村里给说了很多次媒无果。就因为他年轻时贪玩,打翻煤油灯被烧伤。左脸颊到肩膀胸口,都是狰狞的麻子皮。没人敢嫁。 眼看着要断了子嗣,老应便跑到云南山区给江浙本乡人办的工程队打工,干的是放炮的活儿,危险但挣得多。九几年初经人介绍,就带回了一云南妹子。那时候,娶不到媳妇儿的本地人,讨个云贵的老婆仿佛成了一种固定出路。据说是东部条件好,女人才肯来。但在我看来,东部的山村,事实上条件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不用整天吃包谷和洋芋,甚至时常能吃到肉。所以,据说还是有人愿意嫁过来的。 他的媳妇叫小桢。除了颧骨是苹果红,满脸都是黝黑的。为此,老应家还办了八桌的席,硬菜有葱煎大头鱼和红烧肘子。也算是风光了一回。小桢初到了院子里,是听不懂本地方言的,老一辈也听不懂她讲的话,只觉得她只唔唔唔地讲话,拿手比划,别是个哑巴吧?然而这女人很勤快,下地抡镢头,丝毫不比男人差,下厨做饭,又很奇特,常引得我们一批小孩儿跑去好奇地看。 她不爱用本地现成的土灶台做饭,而是喜欢在家里,架起一个只有三条腿儿的简易铁圈子,把锅搁上边儿烧。每餐饭那是肯定要吃辣椒的,若是没有,便吃不下去东西。老应宠她啊,于是总给买一罐儿桂林辣椒酱,可久了都靠买,哪儿能禁吃啊,于是阿桢把后院儿长满野决明子的荒地给开了,种了一畦辣子,找好些瓶瓶罐罐自己腌了吃。 老妪们说她不会做菜。烹猪肉,本地人只先用糖盐炒好了,再加酱油黄烧,后用柴锅焖到软烂入味。她则不一样,只会用白水煮肉块,然后切成薄片码着。再把干辣椒,青辣椒,蒜瓣,盐,花椒,芝麻,放到石臼里碾碎,搅拌一下盛在碟子里。待锅里茶油冒了青烟,立刻“呲呲”地浇上去,辣料便瞬间沸腾了,在碟子里晕开来许多橙色波浪,同时散发出浓郁的刺激性香味儿。引得整个弄堂的人打喷嚏。那年代,没人知道这原来就是云贵餐食的灵魂,蘸水!只觉得这滋味着实新奇不已,美味而独特。 阿桢做好了肉,咿咿呀呀比划着让邻里坐她家吃去,若是你听不懂便要硬拉着你去。这可把老应弄得有些肉疼而又不好说什么。好不容易买块肉,这算是白请了客了。人云贵寨子里的习俗,比东边的精打细算“自私自利”可要来得大气多了。即便辣的直呼气,所有人对阿桢的手艺,赞叹不已。由于大伙儿过意不去,邻居们也常回馈了很多鸡蛋啊,活鱼啊,烙饼啊。这礼数还是要有的。于是渐渐的,大家又夸她很会做菜了。 老应得空打了野味儿,阿桢就打下手,处理干净了,用盐和辣子,再撸把木姜子碾碎,内外都给抹匀了,腌上一阵,便用木钩挂到三脚锅灶上边儿,每天起灶就用炊烟熏它们。久了便是一个个黑漆漆的坨坨。可这坨坨放了半年,再切开来,精肉通透发红,肥肉薄而透亮,竟格外好吃。只是有一点,她常到处挖鱼腥草根拌了糊辣椒分给大家,我们实在是吃不惯,这浓烈的气味,只一口便要吐出去了。 不久以后,阿桢就挺起了肚子,怀了小龙。生了之后,老应眉开眼笑,在弄堂里请了客。大胖小子平日里被她系在背上,背去地里干活。等他能跑能闹的时候,就整天跟我们屁股后边儿玩,也能说流利的本地话了。 日子过很快,某年寒假我再回来的时候,他们家门上挂了黑白的纱,老应五十多点,得了癌没了。老街坊给念经算是替他还债。小龙才五岁,依然不懂事地要跟着我们去玩闹。老妪们说到这,时常要赔上许多眼泪,并一再嘱咐我们不可欺负没爹的孩子。 又过了几年,弄堂里已经看不见阿桢里外忙碌了。听老人讲,原来老应过去后,还没娶亲的小叔子就来占了这房子,逼她搬走。这不是戏,而是农村的现实。阿桢卷起铺盖,把攒下的钱都给了老应家的一位关系近的亲戚,因为只有他家还算心善答应以后照顾小龙。至于阿桢,据说是托了老乡介绍远嫁去了别处了,开始还会几年回来一趟看看孩子,等他大一些,就再也没回来过。 阿龙没爹没娘,去小镇上学,几乎是被一路欺负到大的。有时被我们弄堂的伙伴们瞧见了,便要上去护着他一些。我不知道他这些年经历了多少磨难,只能暂且帮他联系了个仓管的活儿,希望他能吃得了苦,踏踏实实地过上好日子。 #凡人纪略





评论:
凤凰于飞: 有鲁迅先生笔下少年闰土的风采
作者: 感谢鼓励
微尘: 想到我初到江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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