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初晴后的几日，其实并不适合晾晒衣服，因为空气蒸腾着湿气，里面还会混杂着草木与泥土地的气味，但我看到老张抱出毛巾被在阳台上晾晒，一个人整理着褶皱，然后又匆匆走进屋里。 这是他独自生活的第二个月，六月入夏时，他的妻子因为肾病还是没有熬过这个苦夏。在接回家没几天便去世。这也让老张一下崩溃，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真到那一天来，还是没有扛得住，一米八的个子在儿女的哭丧声中轰然倒下，再缓过来时，妻子已经变成了一盒骨灰。 就这样，老张成了鳏夫。 送别妻子后的老张一直无法从悲伤中走出，子女们隔三差五的从外地赶回，试着让老张早日恢复过来，但似乎效果不是很大。盛夏来临，蝉鸣与树叶在门外作响，老张常坐在阳台上盯着莫名的东西发呆，他一言不发的呆望着，有时候是一盆花，有时候是地板，有时候是空调往外滴答滴答流着水的排湿管。 子女们事业家庭都去了外地，无法时时看望，于是几个老伙计便常叫上他去打牌，老张不会打牌，就坐在他们旁边的石凳上看着，不是一脸惨白就是一脸红晕——那多半是又喝了不少酒。 酗酒是暂时性摆脱妻亡悲伤的一种方法。于是对比脸色惨白，中午便喝的面红耳赤成了日常，他常醉醺醺的坐在一群牌局旁，过阵子后，打牌的中老年朋友被家里的女人孩子叫回去吃饭，于是热闹的桌子又剩下他一个人在那，面无表情却又泛着红光。 但其实妻子生前和老张关系并不好,吵架是常有之事， 有时也会发展成械斗，附近的邻里经常听到他们声如洪钟的叫骂声。大家也常从谁第一个摔门而出来推断两个人谁获得了当次战役的胜利。总之相濡以沫并不存在，鸡飞狗跳是日常。 不和谐的关系以至于影响了后来子女的生活选择，儿女无一例外全都选择在外地安家落户。于是争吵了几十年后，儿女远走他乡，剩下的夫妻两个一边相依为命一边又拼命吵架。互不放过的昨晚变成第二天的相安无事，慢慢这种方式成了他们相处得方式之一。 可现在的老张失去了吵架的人，他的那些鸡毛蒜皮，正确的错误的观点，布土狼烟的经历，再也没有人去在乎和过问。被风刮掉的被褥，忘记关门的冰箱，发霉的食物与满地的烟头酒瓶。都在提示着他的家里开始少了一个人。 就像顾城在《小巷》 诗里说写，小巷子又弯又长，没有门，我拿着钥匙，敲着厚厚的墙 于是当他不再困坐在牌局，起身回家，习惯性的敲了敲厚厚的门。他才发现，以后没有钥匙，回不了家了，于是他楼梯哭了起来，这哭声引来了街坊四邻的，大家纷纷打开家门，漏出条缝看着，只有几个孩子跑上去安慰几句 在等待开锁公司前来的，有一只流浪小猫不知道从何处窜了出来，小猫大概是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走到他跟前便也不再走动，老张拿起塑料袋里剩下的火腿肠送到小猫面前，小猫没敢靠近，老张掰下一块放到面前然后躲在不远处看。小猫放下警惕大口吃了起来，然后老张试着去摸了摸它。但小猫并没有留下来，而是吃完后又转头消失。 次日，小猫又在老张家门前出现，这时老张也刚好出门准备牌局。他听到猫叫后看了看，还是昨天的那只小猫，这一次他耳朵被擦掉了很大一块皮，全是组织液。老张回家拿出红霉素来给它抹上。老张叹息了一声。说了声你也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啊，本以为这只猫会伤口感染而死，老张便没太去在意。不过接下来的三四天里，猫总是如期而至。慢慢的这只小黑猫信任了老张，允许他去抚摸甚至抱在怀里。 可除此以外小猫咪也拒绝去到老张家里，每次吃完东西都不多停留马上消失在楼道间。有人对老张说，流浪猫就是这样，养不住的，老张讪笑了一下说，也许吧，把这只当成个吃饭的地方也不错。 老张晚上做了个梦，他梦见他的妻子在厨房里忙着做饭，一边切菜一边咒骂着，老张起身走去，厨房里空无一人，月亮打着光，披在他身上。还有一只小猫在低低的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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