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偏远农村的孩子，小时候家里没有电灯，没有电视，更不可能有相机。拍照都要去照相馆，且只有大事才去。可是，机缘巧合，母亲在三十多岁时有了一张生活照（图一）。
1994年，姐姐读大学，放假时她同学来家玩，带了相机，给母亲留下了这张照片。披着袄子，衔着草棒，一脸灿然。一个潇洒而乐观的母亲。如果她再高些，把袄子换成风衣，似乎就有了发哥的风范。
母亲养育了三个孩子，哥哥、姐姐，还有我。她跟父亲一起，为了我们兄妹仨，整天在土里刨食。我印象里，自己直到六年级才第一次穿新衣，是母亲带我赶集，在路边摊上买的。五块钱。我穿到读大学。而母亲，好像从来没见她穿过新衣。衣服的颜色也都是黑灰褐的之类，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常常还打着补丁。
母亲乐观淡然，跟父亲相反。父亲总是对各种事情忧心忡忡，总担心做事情做不好。但是母亲，总喜欢说“那怕啥？”“你起来，我来！”好像，在她那里没有难事。但是，日子多难啊。
不到一岁时，我在家里哀哭以致嚎啕，母亲为了挣工分，提着心，还是下地。要抓紧时间干活，中间凑个空，回来给我喂奶。
大风大雨过后，为了把东倒西歪的玉米扶正，她从天明到天黑地一次次弯腰一次次直起，累得瘫坐在地里。
一个村里都没有像我家这样，三个孩子都上学。她和父亲供我们读书，拼尽全力。钱哪里来？粮食、蔬菜、鸡蛋、猪、羊、树，都拿去卖。不够。不够，去借。借了还不够，就多跑几家。印象中，家里就一直在不停地借钱还钱借钱。但跟我们说的都是“钱不用你们操心，只要你们愿意上，就供！”
我读大学、读研、读博、工作，离家越来越远，也越来越久，结婚、生子、安家，见到母亲的次数越来越少。前几年，国庆回家，跟母亲一起晒玉米收玉米，母亲坐在玉米袋子上休息，用手机给她拍了张照片。白发凌乱在晚风里，她累得笑不出来了（图二）。
后来，父亲过世。我回家奔丧。父亲下葬后，我直接把母亲接来小住。买了新衣给她。她一边说“瞎花钱”，一边又笑得合不拢嘴。
跟她一起散步时，聊起过往种种，母亲很少说苦，说苦也都是笑着。虽然腿脚不灵便了，虽然身体佝偻了，但精神极好，调皮的神情像个孩子（图三）。
一次给她拍照后，忽然在她身上发现英国女王的样子（图四）。说给她听。她回我：“小妮子疙瘩，我一个农村老太太，大字不识一个，还女王唻。”但那一脸灿然里全是幸福。
评论：
抹茶味的冰淇淋: 祝阿姨和您 母亲节快乐
——: 哈哈跟妈说我一个劲，不会是山东人？[阴险]
厚朴: 确实像女王，即使坐在化肥袋子上
我觉得这家化肥厂应该主动把广告费给结一下[呲牙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