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宣王刀尖的慈悲仍在史册滴血。三千年后凝视这则典故，方知圣人早已为权力备好道德血浆——当牛瞳里映出君王战栗的冠冕，整个儒道体系便显露出精密而冰冷的齿轮。
孟子赞许的不是君王的恻隐，而是发明了可量产的仁政模具。以羊易牛的本质，是给暴力套上可替换的皮囊。那些在祭坛前发抖的牲畜，不过是权力罗盘上转动的磁针：今日用牛血浇铸仁君金身，明日取羊喉祭奠宗庙社稷，后天或该用童男童女证明天命攸归。
“君子远庖厨”的吊诡，暴露出文明最精巧的谎言。这无异于给屠场装上雕花窗棂，让血腥味从《礼记》的竹简缝隙里飘散成檀香。当士大夫们用玉箸夹取鹿脍时，口中吟诵的“见其生不忍见其死”，不过是喉结滚动间滑落的道德脂肪。
孟子怒斥“率兽食人”时的峨冠在剧烈颤动，却看不见自己正踩着用《春秋》微言大义编织的捕兽网。所谓人禽之辨，实则是为统治暴行特制的遮羞布：当饥民瘦成会走路的骨架，“狗彘食人食”的怒骂便化作新的枷锁，将“非人”的烙印烧在起义者的脊梁上。
青铜鼎中的羊头仍在冷笑。它看穿了这场永无止境的替罪游戏——牛与羊的喉管交替成为礼乐教化的琴弦，而真正的食肉者永远端坐在仁义铸就的高台上。那些被冠冕之泪浸润的竹简，每一片都长着细小的獠牙，在月光下咀嚼着比牲祭更鲜嫩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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