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还很年轻,自以为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只要我踏出草庐,就能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那时我把天下当棋盘,纵横捭阖,那些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我想他们迟早会成为败在我手中的冢中枯骨。遇见主公,我才真正踏入红尘。其实主公三顾茅庐之前,我就知道他,当年曹操屠了我的故乡,主公只带几千人螳臂当车般救人,我就记住了这个名字。当时年少,记住一个名字就是认定了一个人。只要他来找我,我胸中这些韬略便都是为他准备的。三顾茅庐,我见到主公目中不灭的火,他说今志犹未已,计将安出,我就感觉燕赵的风扑面而来,心底落满了慷慨悲歌的霜。那个瞬间我知道,我等的人穿过十几年岁月,仍旧未改初衷。他来了,那我就跟他走。我为他出谋划策,多增了他客居荆州之时的兵员,安排刘琦出走,为他留一条谋取荆州的后路。这样的手段我从书里信手拈来,凭这些我能让他所向披靡。我以为天下事就是这样,用这些手段大可以弹指而定,给我十年,我就能功成身退,回山林五湖之间放歌而行。那时我还太年轻了。我不懂这座江山,也不懂我的主公刘玄德。直到他拒绝吞掉刘表基业,执意携民渡江,我才忽然发觉,这乱世之中没有棋子,全是活生生的百姓,活生生的父女妻儿。主公说以人为本,那才是大汉该有的样子。这句话我也记了一辈子。于是我从一个指点江山的军师,开始成为胸怀苍生的社稷臣。很多年以后,陛下经常说天下有我,是千古之幸,我想他多半有夸大之处。我若比起年轻时真的有了那么点进益,也不过是因为主公的身影,从没在我心里抹去。当然,换了谁也没法抹去。那年白帝城,永安宫,主公临崩托孤,对文武群臣,说阿斗如不能辅,君可自取。这谁能忘掉?我泪眼朦胧,万事万物都模糊一片,偏偏能看清主公的眼,他那双眼过了二十年仍旧不变,他说从今以后,我的志向就是你的执着,所以我的一切也就是你的一切。他去了他的桃园,丢下我独对苍茫的四壁。倒也奇怪,我连点怨气都没有。这么多年过来,我也早已习惯了一个人扛起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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