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碧螺春梦》 清明时节，江南的雨总是细细密密的。我坐在老茶馆的二楼，望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路，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一个撑着油纸伞的身影。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的我还在苏州读书，每逢周末总要到这家老茶馆来。茶馆的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人，姓吴，我们都叫他吴叔。他泡得一手好碧螺春，茶叶在玻璃杯中舒展，像极了春天里新抽的嫩芽。 记得那是个同样飘着细雨的午后，我照例要了一杯碧螺春。刚坐下没多久，楼梯上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抬头望去，一个穿着淡青色旗袍的女子正收起油纸伞，她的发梢还沾着几滴雨水，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一杯碧螺春，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午后的宁静。吴叔应了一声，转身去准备茶水。我注意到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吴叔的动作，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专注。 她坐在离我不远的座位上，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时不时在上面写写画画。我偷偷打量着她，发现她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玉镯，随着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 "这茶，真香。"她突然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说。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是在跟我说话。 "是啊，吴叔泡的碧螺春是这一带最好的。"我答道。 她转过头来，我第一次看清她的容貌。她的眉眼很淡，像是水墨画里勾勒出来的，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我叫林雨晴，"她说，"是个茶艺师。" 就这样，我们相识了。雨晴告诉我，她走遍江南的茶山，只为寻找最地道的碧螺春。她说碧螺春的采摘要在清晨，露水未干时，采茶姑娘的手指会被露水打湿，却也因此能保持茶叶的鲜嫩。 "你知道吗？"有一次，她神秘地对我说，"碧螺春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茶叶卷曲如螺，色泽碧绿如春。" 我看着她说话时微微发亮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叫"茶如人生"。她对待茶叶的态度，就像对待生命一样虔诚。每次看她泡茶，都像在欣赏一场优雅的舞蹈。她的手指纤细修长，执壶的手势轻柔而坚定，仿佛在演绎着某种古老的仪式。 然而，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那年秋天，雨晴说要回老家一趟。临走前，她送给我一包自己亲手炒制的碧螺春。"等我回来，"她说，"我教你泡茶。" 可是她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我才知道，她老家发了洪水，她在抢救茶园的途中遇难了。吴叔告诉我这个消息时，正在擦拭那只她常用的青瓷茶杯。我看见他的手在微微发抖，茶杯里的水纹一圈圈荡开，就像那年雨天的涟漪。 如今，我依然保持着每周来茶馆的习惯。吴叔老了，头发已经花白，但泡茶的手艺却愈发精湛。每次看他泡碧螺春，我总觉得能看见雨晴的影子。那只青瓷茶杯一直摆在柜台上，吴叔每天都会擦拭，却再也没人用过。 窗外的雨还在下，我端起茶杯，碧螺春的香气在鼻尖萦绕。恍惚间，仿佛又看见那个穿着淡青色旗袍的身影，撑着油纸伞，从青石板路上缓缓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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