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其实很不喜欢吃母亲做的菜 她做的菜重油，味寡。有时候剩菜留到第二天，母亲放进蒸锅里加热。满盘的油混上水蒸汽，更令人食欲大减 所以从学生时代到刚毕业的时候，每每看到有关“妈妈的味道” “母亲的拿手菜”这一类主题的文章和广告，我都非常无感 好似每个人提前母亲，都能如数家珍，说出几道诸如红烧肉般耳熟能详的拿手菜。我曾绞尽脑汁，试着回忆母亲做的哪道菜让我魂牵梦绕，却想不出一个答案 前几年春节回老家时，我偶然遇见了阔别多年的小学女同学和她的母亲。阿姨格外热情，顶着漫天鹅毛大雪，攥紧我的手聊起了家常 她笑着说：你记得不，以前我家小玲特别喜欢吃你妈做的鸡蛋糕，到现在她有时候还提呢 那时候我们都还小，有时候父母会赶在中午放学前，把做好的饭菜送到学校来 年幼时家里一贫如洗，母亲为了让我营养供得上，每天都会让我吃两个鸡蛋，所以她时常会蒸鸡蛋糕 我记得玲玲的妈妈不太会蒸鸡蛋糕，每次打开饭盒，不是蒸的太老全是水，就是晃晃悠悠地还没熟 她看着我的饭盒满眼渴望，我时常会把自己的菜分她一半 那天听阿姨说起这话时，我突然间在想：是不是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我的习以为常，却是别人的朝思暮想 后来，母亲癌症加重，我不再让她做家务，甚至连做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我每天会提前起来做好早餐。做完家务八九点时，我再接着把午饭做好放在锅里，等她吃的时候热一下就好 可她还是每天都会问我 儿啊，你几点回来 儿啊，今天带不带你的饭？ 儿啊，妈今天包的饺子，韭菜馅的 我时常在自己租的小办公室写稿到深夜，有时忙到不知今夕是何年。等看到消息时，已然过去了好久 我想着：都过去这么半天了，不用回了 可每次回家，她卧室的灯总是亮的 她习惯听我开门上楼的声音，然后等在门口，数落我两局：怎么天天忙这么晚才回家 无所谓我什么答复，她都会接着问道：吃了没？ 无论多深的夜，她总是在等着，可以给我热个锅，炒个菜，吃个新鲜的 我满怀愧疚，只能在备忘录上标注提醒：记得告诉老妈，我吃饭了 后来，母亲突然脑梗，送到医院时，半边身子已经动弹不得 她躺在病床上，口齿不清地对我说：儿子，你晚上要记得吃饭 从那天起，她连晚饭都不能做了 也不再每天给我发短信，得意洋洋地向我炫耀着：今天我包了饺子，今天我烙了饼，今天我做了韭菜盒子 我们身份互换，每天在外奔波，我的备忘录上又添了一条：母亲还没吃晚饭 有时提前忙完，我便赶回去给她和孩子做饭。有时实在脱不开身，我就只能定点外卖送到家里去 她以前总会和我说：外卖是最脏的东西，一定要少吃 可如今，年轻人在外自顾不暇。我却让她吃上了自己最讨厌的东西 可就算是这样，无论多深的夜，只要我走到楼下，母亲的那盏灯仍然是亮的 我已不能起身，在门口等着看我脱鞋数落 她只能躺在床上，压着嗓门冲我道：儿，你吃了没？你今天中午定的外卖挺好吃，妈给你留了些 我打开桌子上的塑料盒，似乎只少了一点无关紧要的配菜，那些牛肉之类的主材，安然无恙地躺在盒里 母亲甚至连吃外卖，都不舍得把那块好的放进自己嘴里 我吃着尚有余温的外卖，嘴里嘻嘻咂摸，突然才感觉到 这不是我熟悉的味道，这不再是母亲为我做的菜 我转头看向漆黑的厨房，一股莫名地失落涌上心头，我好怀念那个能自如在灶台边忙前忙后地身影 我舍不得让母亲就这样继续恶化，也舍不得那张系着围裙数落我不按时吃饭的笑脸 为了我的舍不得，我将所有积蓄，所有心血，变成一张张账单，一片片CT 我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打破了自己“这一辈子不求人，不借钱的”骄傲准则 我开始为了母亲东奔西跑，四处低头 和我关系不错地朋友，看见我的变化，也都颇为震惊 这几年，其实有很多人劝我 他们说：小诗，有些事尽力就好，你还有你自己家庭，你自己的未来 母亲大我18岁，从她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就独自咬牙，把我抚养成人 她本来也有大好的青春，她也会有自己新的家庭，也会有自己的未来，可她为我放弃了一切 如果当时，年少的她有任何一丝奔赴未来的念头。哪还会有我现在考虑自己未来的机会 有一次，我对一个朋友说道：我只是现在穷，我妈她不是躺在病床上插管子呢，她不是在活遭罪。她有活的希望 我问他：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亲妈都能抛弃，你觉得他还有什么值得被信赖？ 他们问我：你自己考虑好，值不值得 昨天，母亲给我发来了短息，她语气轻快地和我说道：儿子，晚上早点回家。我给你买的鸡骨架，还给你做了小鱼花生，我还给你买了瓶白酒 母亲逞强，用一只手给我做了一道菜 12月26日，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也没什么庆祝的事情。只有刺骨的寒风，绵绵的阴雨 我加快了回家的步伐，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我一路跑一路笑 在这个冬日，有人做好了菜，买好了酒，告诉我早点回家 只为了这个，哪怕倾尽所有，哪怕负债累累 一切就都值得#小诗的琐碎

评论：
素素: 小诗，你的选择是对的。加油，这两个字虽然说得很苍白，还是想对你说，不要放弃。我父亲在我大学毕业前中风，第一次恢复能走路，第二次中风摔骨折，后面就卧床了。让你妈妈坚持做康复训练，慢慢可以恢复的。
灵魂的合唱: 老人可以做点事情，可以体现价值很重要，我妈妈也是中过风，一只手自理，还能做饭。在她不能做饭的时候她情绪非常低落，现在可以做饭了精神好多了。对病人最好的是不要把她当病人看待吧。
忍冬: 所以有时候搞不懂生养到底有啥用，父母为了孩子可以豁出去老命，但是孩子很少可以做到这样，小诗哥哥，你真的太棒了！希望阿姨可以早日康复[玫瑰][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