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生命像竹子，我一节节地长大，你就一节节地变小，最后缩成了一个婴儿，蜷缩在我怀里。 我常常在想，衰老是怎样发生的。20岁，是发现身上的伤口不再全力愈合；30岁，容易发胖，对自己身体的判断慢慢失灵。。。。。 那，老人又是怎么老去的呢？ 我5岁，阿普60岁：记事起，阿普就是个特别厉害的老头，总是天亮就带我去部队看演练。现在人们觉得他60岁就是老人了，但我不觉得。他力气还是很大，每次掰手腕都是我输；阿普还是精力旺盛，出奇地健康壮实，种一些花花草草，还非要帮助父亲办事；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但我记得，我记得，阿普带我去岛上抓田螺，我跟在身后，看见阿普的脚后跟，有点干瘪的样子，就这样一幕，平平常常，却在当时我的心里留下极大的疑惑。人衰老，是会先干瘪脚后跟嘛？我10岁，阿普65岁：那个年纪的孩子面对老人，开始显露残忍的童真。"阿普，你的皮肤怎么皱巴巴的？""老了啊""老是什么啊？"。小时候，似乎总是透过门缝感觉死亡的。就像有一次和小伙伴躲猫猫，不小心，躲在了一个停着棺材的房间。之后，我迅速长大，而阿普，则从我生活中退去了。 我15岁，阿普70岁：上高中，开始叛逆，每次回去，都不知道和阿普聊些什么。还每次回去，总是偷拿阿普的香烟，躲在房间里抽。 我17岁，阿普72岁：我原以为我聪明的阿普不会，但他还是慢慢变成为一个古怪的老头。因为叛逆，和阿普吵了无数次架，他做事开始出错，却死活不让别人参与意见或帮忙。就如同我一样叛逆期，精力旺盛地作死。 我20岁，阿普75岁：开始在社会闯荡的我，回家越来越少，妈妈说，阿普小脑萎缩，记忆和感官开始退化。全家人开始不让他出门，因为他会忘记怎么回家。他开始拿擦桌子的抹布洗脸，把消毒药水当饮料喝，把剩菜倒进新煮的菜里，把所有看到的牙刷都当自己的用。他开始给自己建立一套很严谨的生活规律，比如早上一定要五点起来，然后倒垃圾。哪怕头天晚上垃极已经倒了。他不管桶里有没有，习惯性的去倒，回来的时候桶就没了。打电话回去，阿普又成了老小孩，交流变得格外流畅愉快，因为不管他听没听懂，都能给你回应。 我22岁，阿普77岁：我又回到校园，我回家得更少了。临走前一天，我去看阿普。进门的时候，他突然叫出我小名，问我要不要掰手腕。记得那天他的眼袋很重，面色很暗淡，临走时他说："哎"，那个…我回头，等他把话说完，他愣了下说："下次再说吧"！这一幕，像一个长长的，没有终点的长镜头，它至今没有在我脑海里结束。 他那天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呢？我再没有机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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