汎彼柏舟, 亦汎其流。耿耿不寐, 如有隐忧。微我无酒, 以敖以遊。
我心匪鉴, 不可以茹。亦有兄弟, 不可以据。薄言往愬, 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 不可转也。我心匪席, 不可卷也。威仪棣棣, 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 愠于群小。觏闵既多, 受侮不少。静言思之, 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 胡迭而微?心之忧矣, 如匪澣衣。静言思之, 不能奋飞。
“汎彼柏舟, 亦汎其流”,传兴也汎汎流貌......笺云兴者喻仁人之不见用而与群小人并列。汎彼,等于叠字汎汎,漂浮貌。下句汎同泛、浮,动词。流,指水流,柏舟漂浮在水流中,“不以济渡也”,也隐含了无所依靠的意味。
“耿耿不寐,如有隐忧”,传耿耿犹儆儆也隐痛也。耿耿,忧心焦灼貌。音义并同炯,鲁诗作炯。严忌《哀时命》:「夜炯炯而不寐兮,怀隐忧而历兹」,正本此诗。《说文》:「炯,光也。」古人每以火比忧《小雅•节南山》》「憂心如惔」、《采薇》「憂心烈烈」。隐忧,深忧。隐同殷,齐诗韩诗作殷。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传非我无酒可以敖遊忘忧也。敖今作遨,遊玩。王先谦《集疏》:「非我无酒遨遊以解忧,特此忧非饮酒遨游所能解。」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传鉴所以察形也茹度也;笺云鉴之察形但知方圆白黑,不能度其真伪,我于众人之善恶外内,心度知之。鉴,镜子。茹,容纳,本意为食,这里为引申义。以上二句大意是:我心不像镜子,好人坏人都可容纳。严粲《诗缉》:「鍳雖明,而不擇妍醜皆納其影。我心有知善惡,善則從之,惡則拒之,不能混雜而容納之也。」
“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传据依也,笺云兄弟至亲当相据依,责之以兄弟之道。薄,语助词,含有勉强之意。王夫之《诗经稗疏》:「薄言往愬者,心知不可据而勉往也。」愬,诉苦,从心。该词句和《氓》“兄弟不知,咥其笑矣”很像,本想着手足亲情,寻求安慰,结果反遭嘻笑嘲讽。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传石虽坚尚可转,席虽平尚可卷。笺云言己心志坚平,过于石席。“威仪棣棣,不可选也”,威仪,仪容。棣棣(dài),传富而闲习也,即娴雅富丽貌。选,三家诗作算想,选是算的假借字。古书中多假选为算,东汉《朱穆集》载《绝交论》引此诗正作算。毛传释“不可选”为“不可数”。全诗抒写自己没有缺点,绝不降志屈从他人。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传愠怒也,悄悄,忧貌。笺云,群小,众小人在君侧者。朱熹《诗集传》认为是「众妾也」。“觏闵既多,受侮不少”,传闵病也。觏本或作遘。觏,三家诗作遘,音义同,遇,碰到。闵,鲁诗齐诗作愍,闵是假借字,指中伤陷害的事。楚辞《哀时命》王注引诗作「遘愍」,班固《幽通赋》「考遘愍以行谣」亦即本此诗。“静言思之,寤辟有摽”,传静安也,辟拊心也,摽拊心貌。辟,《释文》谓宜作擗(pǐ),抚拍胸脯。有摽,即摽摽,拍胸声。王先谦《集疏》:「女言審思此事,寐覺之時,以手拊心至於擘擊之也。」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笺云日君象也,月臣象也,微谓亏伤也......则日如月然。日月指丈夫。正义曰:「日月喻夫妇,居、诸者,语助也。」迭,更迭。诗人以日月无光喻丈夫总是昏暗不明。闻一多:「国风中凡妇人之诗而言日月者,皆以喻其夫。......本篇曰『日居月诸,胡迭而微』,此以日月无光喻夫之恩宠不加于己也。」澣,洗。“静言思之,不能奋飞”,正义曰:「意欲逃亡,但以君臣之故,不能如鸟奋翼而飞去,鸟能择木,故取譬焉。」
《邶风·柏舟》是中国古代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此诗以“隐忧”为诗眼、主线,逐层深入地抒写作者的爱国忧己之情,倾诉个人受群小倾陷,而主上不明,无法施展抱负的忧愤。全诗五章,每章六句,直诉胸臆,径陈感受,风格质朴,其最突出的艺术特色是善用比喻,而富于变化,另外其语言亦复凝重而委婉,激亢而幽抑,侃侃申诉,娓娓动听,在《诗经》中别具一格。
《邶风·柏舟》的作者和背景,历来争论颇多,迄今尚无定论。这些争议概括起来主要是两派:一派认为作者是男性仁臣,另一派认为作者是女子。现代学者多认为是女子所作。《毛诗序》说:“《柏舟》,言仁而不遇也,卫顷公之时,仁人不遇,小人在侧。”这是以此诗为男子不遇于君而作。自东汉郑玄笺《毛诗》以后,学者多信从《毛诗》说,及至南宋,朱熹大反《诗序》,作《诗序辩说》,又作《诗集传》,力主《柏舟》为妇人之诗,形成汉、宋学之争论。
全诗紧扣一个“忧”字,忧之深,无以诉,无以泻,无以解,环环相扣。五章一气呵成,娓娓而下,语言凝重而委婉,感情浓烈而深挚。诗人调用多种修辞手法,比喻的运用更是生动形象,“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几句最为精彩,经常为后世诗人所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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