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清楚，如果昨晚我没有把坐在纸箱里的洛可可带回家，她就会去寻死，看起来不像个活人，是因为她真的不剩什么求生欲。
她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出走到此处，这已经不重要了，毕竟，过去的每一天，都是持续压在骆驼身上的一根稻草。
「大哥哥，我要做些什么吗？」
女孩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我的那些身份信息文件，看似随意的阅览，视线的停留和转移都是匀速的，她是在记忆看到的信息。
「向别人求助的人，不做什么就是最好的作为。」
我又不是要给自己捡一个劳动力回来。
「那你带我回家有什么好玩的呀？」
洛可可又是那副直勾勾盯着别人眼睛笑出来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我主观地认为，她并不喜欢和别人眼神接触，甚至很抵触，但她又在逼迫自己这样做。
「不知道。」
这听起来有些耍无赖，但我确实也是实话实说，我不知道把一个小流浪捡回家，究竟能图什么，我有想过这回事吗？
「大哥哥，你也改过名字吗？」
话题突兀地转移到洛可可手上拿着的那张纸，「户口本上只有你和你的妈妈，大哥哥还是随母姓，你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啊。」
「忆南……映南……只改了一个字？」
洛可可有些得意地晃着她的身份证，「我可是完全把姓和名都换掉了。」
「我不喜欢爸爸妈妈给我的名字，我全部都不要了。」
她看似是在看我的眼睛，眼睛却是没有聚焦的，嘴角保持着一个弧度，一个很呆滞的，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这一刻的洛可可，完全表露出了那空洞幽暗的，失衡的精神。
全部都不要了，「全部」所包括的东西里，还有活了前面二十三年的洛可可自己。
「可可，你说我的厨艺很好，那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在记忆信息的同时，也在分析信息，她在观察我，也想剖析我。
「大哥哥，我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吗？」
歪头笑着的神情，我一瞬间想象到了，那颗人偶脑袋会弯折断裂，摔碎在地上，精致雕琢的五官变成满地的瓷片，眼睛鼻子嘴唇散落着，各自诉说着破碎的精神。
「这也是互相了解的一环，我不会揭你的伤疤，如果掌握我的信息能让你安心，我当然欢迎你以后也能这么和我相处。」
我和洛可可之间存在着某种经验上的差距，她也知道她能得到的信息都是别人刻意表现出来的，自尊心太强的人，连别人伸出的援手都不敢握住。
处于被援助的位置上，她只会对自己刻薄，而我，则要避免这种刻薄让她做出不冷静的选择。
「大哥哥，你会带我回家，是因为你的妈妈吗？」
「我见过哦，单亲妈妈养育出来的孩子，好多都像大哥哥你一样喜欢照顾人，他们和自己的母亲相处时，对母亲的怜悯甚至能压过不成熟的精神，承担起更多的家庭责任。」
「大哥哥从小就在锻炼自己的生活能力吧，而且大部分的努力还是为了安抚辛苦养家的妈妈，你能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下厨的，但你恐怕已经忘记了她是从什么时候减少了和你在同一张餐桌上的频率，直到很久以后，她夸赞了你厨艺不错。」
我不得不佩服洛可可，我们或许有着相似的思考方式，不过，很显然的是，我能感觉到她的精神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思考导致了严重的内耗，现在还是清醒的时候，她的逻辑很完整，有理有据，那不清醒的时候呢？
「我的样子，会让你想起一个脆弱得需要依靠别人给予支持的母亲，是吗？」
这番解析放在普通人面前堪称是冒犯的艺术，对我而言，则是不需要前缀形容的艺术。
「除了第一句和最后一句，其他全对。」
洛可可下意识反驳，「不对，你要是对我没有投射和移情的话，怎么可能会做出和以前一样的照顾者行为。」
「你的分析也不过就是前果后因，作为推测来说是自洽的，不过，也只能是推测。」
「我带你回家，并不是因为我的母亲。」
我站起身来，从冰箱里拿出我在烘焙店买的甜品，那是一块有着烤焦糖脆壳的烤布丁。
「这是给努力与别人沟通的好孩子的奖励。」
把叉子放在女孩冰冷的手上，看着她被突然出现的美味打断了阴暗的揣测，表情似乎还没切换过来，她想要表现得尖锐点，在我看来，像是一只逞强的小猫，甚至还需要担心她连磨牙都怕把牙硌到。
我的手不自知地就放在了她的发顶，轻轻地揉了几下，诡异的愉悦和满足在我的脑中扩散开来。
女孩挖着布丁一口口抿着，她强压着的嘴角，连我也能想象到一种放松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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