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青铜苔衣发布时间: 2025-03-26 01:18:10 浏览:5 次 发布地: 天气: 晴

        白露浸透野菱角的清晨,后山竹林响起第一声清越的伐竹音。碧荷腕间的银镯缠着靛蓝布条,挥斧时惊起满枝未醒的雀儿。断竹裂开的清香漫过三十年陈的梅子酒坛,惊得阿嬷针线筐里的旧顶针突然滚到晒场中央。 老头儿用母亲留下的锈柴刀破开毛竹,竹纤维里渗出清亮水珠,恰似当年新嫁娘熬木莲冻时的汗。碧荷将浸过井水的竹条编成桥骨,三十年前母亲绣坏的帕子成了扎绳,褪色丝线在晨光里竟泛出荷叶脉络的光泽。 塘西淤泥吞噬第七根桥桩那日,暴雨突至。碧荷跪在苇丛间捆扎横梁时,忽见母亲埋的梅子酒坛浮出水面。坛身缠绕的浮萍绿得惊心,像是要把三十年光阴都染透。她咬牙系紧最后一根红绳,却听"咔嚓"脆响——原是阿嬷顶着斗笠送来荷叶包饭,踩碎了水底母亲当年的嫁妆簪。 秋分那天,七十二根翠竹终于咬住两岸湿泥。碧荷将母亲绣的并蒂莲帕子垫在桥头,老石匠凿下的"碧荷桥"三字溅起星火,恰巧点燃梁间悬着的艾草香。阿嬷掀开三十年前陪嫁的樟木箱,取出母亲未用完的藕荷色丝线,将采莲谣绣成桥栏上的水波纹。 通车那日,货郎的驴车碾碎满桥白霜。碧荷忽觉腕间银镯发烫,低头见母亲信笺里夹的干菱角花,正巧落在桥缝新发的野慈菇芽上。老头儿往桥墩泼了半瓢梅子酒,浑浊酒液里忽然游出当年母亲放生的红鲤,脊背上鳞片拼成"谢"字。 冬至蒸年糕时,塘面结了薄冰。碧荷在桥西挂起第一盏荷花灯,火光惊醒了冰下母亲绣的并蒂莲影。阿嬷拆开梁间悬了三十年的布老虎,掏出棉絮里发黄的荷种——原是母亲留给未来孙辈的礼物。 今春开河,碧荷划着新打的菱角船教村童认水芹。船头悬着的风铃是她用母亲遗落的顶针改制,每响一声,便有未名的水鸟从芦苇荡惊飞。货郎说对岸开了间木莲冻铺子,青瓷碗底沉着碎荷叶,甜味像极了那年抢险队喝过的滋味。 梅雨来时,碧荷桥栏上突然绽开野菱角花。往来行人皆说,每朵花芯都藏着小到看不见的桥,通往三十年前某个落雨的黄昏。阿嬷如今总爱对着塘面理丝线,说涟漪里晃着两代碧荷的倒影,一个在绣未完的帕子,一个在教燕子筑新巢。 谷雨前的晨雾还缠着桥栏时,接生婆的灯笼已晃进塘西。碧荷攥着母亲绣的藕荷帕子,听见新燕正啄三十年前埋的梅子酒坛。阿嬷往灶膛添艾草,惊见梁间悬着的布老虎突然睁开棉絮眼——原是陈年荷种发了芽,嫩尖穿透虎耳冒出翠生生的光。 阵痛漫过第七波蛙鸣时,桥东老石匠家的孙女正巧捧来木莲冻。碧荷咬住褪色红绳的刹那,满塘残荷突然倒卷,露出母亲当年沉在淤泥里的并蒂莲簪。阿嬷用梅子酒擦她额角时,桥身七十二根翠竹同时嗡鸣,惊飞的白鹭掠过三十年前新嫁娘未绣完的帕子,翅尖扫落满池星子。 第一声啼哭撞破黎明,对岸货郎的驴车正碾碎薄霜。碧荷望向皱巴巴的女婴掌心,赫然见着与自己腕间相同的荷叶胎记。老头儿颤巍巍捧来樟木箱,母亲未用完的藕荷丝线缠着今春新发的菱角,在晨光里绣成个"荷"字。 满月酒那日,碧荷桥栏突然绽满野慈菇花。阿嬷拆开新生儿襁褓,三十年前的布老虎棉絮正巧飘落发间。碧荷俯身去拾,却见母亲的信笺从梁间飘旋而下,蛀空的"碧"字窟窿里,钻出今春第一只绿蜻蜓。 暮春雨水涨满荷塘时,新嫁娘的木屐声又响在西桥头。碧荷教女儿认浮萍的午后,总见三十年前的自己从涟漪中走来,发间别着母亲遗留的并蒂莲簪,腕上银镯与怀中婴儿的胎记碰出清越回音。 而今塘面常浮着两盏荷花灯,一盏映着绣帕上的褪色并蒂莲,一盏照着桥西新开的木莲冻铺子。货郎说每至夜深,总能听见七十二根翠竹在哼采莲谣,词句里夹着两代银镯相碰的叮咚,还有未出世的第三声笑。 完 #珠帘碧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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