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之北，有石卧焉。不知其几万载，但见苍苔满身，藤萝缠臂。昔尝与天地为邻，目送云来云往；今犹与日月作伴，静观沧海桑田。
时有山风拂过，石言：“ 吾混沌而生，与天地同源。不削不琢，故得其真；不弃不取，故得其全。寒暑往来吾自在，春秋代谢吾自然。”
“ 世人皆问：‘ 石何以寿永乎？’吾观天地浮沉，不以心动；望日月升落，不以情摇。万物芸芸，各逐其欲，唯吾独存，与道相守矣。”
岁月流转，世事迁易。忽有市人自南方来，指石而曰：“ 此中必有美玉！”
一言既出，众商贾蜂起，络绎不绝。或执金、或持玉，争相参看。有操刀者曰：“ 剖其腹，必见奇珍。”又有持斧者道：“ 碎其身，定获异宝。”
石默然。惟有山风过处，似闻长叹：“昔日沧海变桑田，不见海中明月来。今朝众人执刀向，誓在吾身觅珠玉。我本天地一气石，且随风云而自适。今落平阳被人欺，可怜一片浑然心。若问吾身何所有，不过数尺浮云耳。”
众人挥刀而上，刀过处，火星四溅。石块初裂，裂痕之处，似有叹息流出。
“ 快看！” 有人大呼，“ 石中生玉！ 石中生玉！”众人争先恐后，刀光闪烁。
“ 快快破开！”
“ 此处可取！”
“ 那处堪截！”
石头渐碎，忽闻空山回响：“ 一刀既下，心在何处？吾与天地同游，今为众人所分。碎吾者刀刀欢喜，割吾者片片欣然。可叹吾本天然物，美玉不过片时梦。”
及至石破，众人各取其块而去。唯余残石碎片，散落山前。微风拂过，扬起细细玉屑，如烟似雾，消散天际。
忽有老僧立于山巅，敲木鱼言曰：“可叹世人，贪痴所困。剖石求玉，剖己求心。刀刀向内，皆是自戕。执于美玉，迷失本性。贪嗔痴起，心石俱碎。三念难消，本性何存？
昔有海上诸国，以珠玉相争。举国之人，溺于水，死于火，皆为珠玉之故。
今观此石，岂非大同？
世人剖石求珍，然心已先破？执玉为宝，然性已先失。夫天地之大，万物各安其性。鸟栖而枝不伤，鱼游而水不惊。唯世人心有所执，目有所求，故起刀兵于万物之上，逐欲念于一己之中。”
忽闻空山回响：
“ 剖吾求珍，不若守己本真。裂吾求宝，不若任己自然。可怜世人，徒自役役。物之所贵，心之所役。心之所役，性之所失。云去云来本自然，水流水止任其时。”
山风渐起，卷起满地碎石。忽有异人仰天大笑：“ 妙哉！妙哉！”
路人不解，问曰：“ 先生何以发笑？”
异人道：“ 石破身陨，玉碎神出。夫物之真，不在其形。今观此石，形虽已散，神愈弥漫。化为天穹之霞，化作山间之雾，与道同游，与气同流。此岂非至妙之境耶？”
山风徐徐，碎石飘飘。忽闻空山回响：
“ 吾本浑沌一气耳，今化天地精华也。
不见春雨润物时，无声无息遍天涯。
不见晚霞照山处，无形无迹映天穹。
形散神全乃自然，物我两忘是归处。
从今不问有与无，随风化气任去来。”
残石渐化入云，空山寂然，但见晚霞满天，恍若初时石上苔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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