蛐蛐叫得最凶的夏天,爷爷蹲在村口唯一的水泥地上捆废纸壳。汗珠子砸在麻绳上。铁皮独轮车在太阳底下晒得发白,车斗里还粘着报纸糊成的烟苗纸筒。
那年我七岁,塑料凉鞋在村里的土路上带起尘烟。爷爷总让我拉空车,自己扛着最重的旧壳子和空塑料瓶。他裤腰上系着褪色的黑绳,是收废品时从一件破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被他当腰带用很多年,"今天又捡了三毛。"他从收废品的大叔手里接过零钱,马上就带我走进小卖部,将几角硬币摊在玻璃柜台上。我盯着冒冷气的冰柜,爷爷的手指在带巧克力的雪糕上停了一会儿,最后却买了五毛钱的盐水冰棍。回去路上他让我坐车斗里,冰棍化成糖水顺着指缝流到我的掌心,又顺着掌心滴落到板车上。
最后一次打电话时,爷爷说攒了半院子空瓶子要等我回来卖。我听着他咳嗽声像破风箱,催他去医院看看。他却听不到屏幕对面的我焦急的声音,也看不清我那张早已不是爷爷记忆中的稚嫩脸庞,原来爷爷已经老到耳聋眼瞎,再也不是那个能推着板车走上几个小时的老男人了。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在相隔两千公里的重庆,我又梦到了他亲手买来的冰棍。
现在三轮车在院里已经被时间锈穿了,那个男人养了多年的葡萄架也早就被连根拔起。蛐蛐还在小院里唯一的李子树下扯着嗓子叫,那是爷爷为我嫁接的果树,如今也不会开花结果了,恍惚看见爷爷扛着旧电视机包装箱从院门走来,对我说“小杰你看爷爷又能带你去买冰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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