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下笔须言而有物,不可华而不实,这个物即是写作者感兴趣或想研究的东西,何以曹雪芹要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也要把红楼梦写出来,何以蒲松龄要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把一物埋藏于文章中,旁人只见其文采而不见曹雪芹与蒲松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天地同一哭,万古同悲,所惑者乃是宇宙与人生这个问题。文以载道,是把古圣先贤为宇宙人生书写的答案以各类型的表述方式呈现出来,过去千百年来读书人的志向在于此。古人读论语下酒,读佛经时常觉醍醐灌顶,读老庄而手舞之足蹈之,信足以乐乎。 过去的文人喜好藏书收集字画古董,我以为这是在收集先贤的气息。书自不必说,它是对道最直接的表述。然而古人又云不立文字得月而忘指。文字也只是众多法门之一。字画雕塑建筑虽只遗其形迹,这形迹犹如密码,待有心人来解读,是对圣贤之道的旁敲侧击。好比古建筑的形制,是古人对天地有敬畏,建筑只可融入自然环境,与环境相协调,调和天地人的关系。而不可以人的一己之私肆意妄为把房子建得与环境格格不入。以此法来观看古人的亭台楼阁,园林假山,会有种“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看我亦如是”相看两不厌之感。人也与天地一样贵重起来了。相比于眼下人类的不断被物化,观古人遗下的事物痕迹不妨也是一济安抚心灵的良药。 再看古人绘画与雕塑与今人的亦不同。今天的绘画雕塑脱离不了素描的光影透视比例解剖。古人的作品恰恰没有这些。我怀疑古人的绘画雕塑观察方式缘于远古成熟的制陶工艺,它是当即成型的,是一体的,贯气的,最后看气韵动势是否得当。秦汉陶俑没有太多细枝末节,只看气韵气象,绘画亦然。《心经》云:眼耳鼻舌身意是空。即是对现实的不执着,呈现若即若离之态,此古人之审美。 以光影透视比例解剖来制定事物则太实在了,犹如陷入牢笼不得脱身。古人最爱逍遥,稍不得志便隐入山林,怎肯让自己落入左右不得转身的困境。这是古之艺术与今人艺术不同的原因。 今人实,古人虚。古人以虚为贵,今人喜欢实在。我想是今人的承受能力要比古人大得多。现在的绘画雕塑建筑必是古人不能接受的。 为什么要读书?读书是一把钥匙,当然是要拿这个钥匙打开一道门。阳明先生说满大街都是圣人,人人都可成佛。我辈读书人未必要作佛作圣,只是不惑、知天命、耳顺,随心所欲而不逾矩,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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