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渐渐濡湿了巷口的石阶。我踩着青砖的裂隙慢慢踱步，鞋底摩挲过苔痕斑驳的旧痕，发出细碎的叹息。檐角垂落的紫藤花在晚风里摇摇欲坠，暗香如游丝般掠过鼻尖，恍若故人欲语还休的絮语。
远处巷尾亮起几盏昏黄灯笼，将青石板路镀成蜿蜒的琥珀色长河。我忽而想起这石板的来历，原是百年前工匠们凿了整座山岩，在骡马嘶鸣中辗转数月才运抵城中。每块石板都沁着无数掌纹与汗渍，如同古卷里褪色的批注，默然承载着光阴的镌刻。
墙垣间的爬山虎正以肉眼难察的速度攀援，新抽的嫩须在暮色里蜷缩又舒展。这让我念及西郊古寺的扫地僧，二十年如一日拂拭菩提落叶，青衫补丁摞着补丁，却将石板扫得能照见云影。春去秋来的扫帚声里，竟把青石磨出了玉的光泽。
忽有夜露滴在颈后，凉意惊醒了漫游的思绪。回首望去，来时路已隐在暮霭深处，唯余几星灯火明明灭灭，像散落在银河里的莲子。斜倚着爬满木香的粉墙，指尖触到墙缝里倔强生长的狗尾草，绒穗轻颤，仿佛在摹写风中无形的诗行。
天边最后一线金红渐渐沉入靛蓝，蝙蝠开始用翅膀丈量檐角的弧度。我紧了紧衣襟继续前行，石板上零落的桂花被脚步惊起，打着旋儿贴上衣裾，恍若岁月不经意留下的钤印。巷子尽头飘来炊烟的气息，混着谁家新酿的醪糟香，温柔地漫过每一道砖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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