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时期的爱情-书版
马尔克斯的这本大作,一直是广场热门,两三天总会刷到一篇,它就像一艘航行在时间迷雾中的远洋帆船,货仓和甲板上堆叠着爱情的狂热与荒诞,它承载的生命的坚韧与脆弱将这艘船已经压到了吃水线的安全临界值了。当Florentino在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天后再次握住Fermina的手,五十三年积攒的雨水从指缝间倒流回天空。河面上漂浮的霍乱黄旗在风中哗哗作响,年轻时被岁月撕碎的情书重新拼贴成了一张船帆,两位老人对视的瞳孔里,映着彼此十八岁时在代笔人走廊交换山茶花的倒影。帆船的启航汽笛声唤起记忆,他们的相握不是重逢而是溃败,他们溃败给了败给被偷走的五十三年,输给了六百二十二次次露水情缘,败给了不肯死去的少年的满头白发。
这个瞬间最残忍的浪漫是,Florentino他握住的不是爱情,是时间本身,他握着灼烧着养女América关机的绳,残留在济院床上的爱渍和晶斑,风华了六百二十二个的谎言。没有了梵婀玲的呜咽,没有打开折上情书的窸窣,只有河面浮尸漂过的不声不响。他们的说的一生一世,就是一封五十年前被退回的挂号信,在养女关机的浴缸旁被渍湿了,卡在这艘腐朽的船锚与破败的缆绳之间,而马尔克斯拿这个场景作为培养皿,给我们生产和注射霍乱时期最后的爱情疫苗。编织出这场跨越半个世纪的爱情史诗骗局,里面横竖写的都是阶级傲慢、性别失衡和爱情异化。
我甚至怀疑马尔克斯就是为了解构忠贞而写的这本书,Florentino一边自称为Fermina保持童贞,一边又集了622张女性邮票,甚至还有令人发指的14岁的未成年养女。马尔克斯把这种灵肉分离诡辩的写成了喝香水感受爱人气息的桥段这首危险而诱惑的情诗,这是把反社会的男性的欲望进行了浪漫化注释,也暴露了根深蒂固的性别权力失衡。如养女因被抛弃而关机的情节被轻描淡写地带过,如Fermina晚年甚至还需要象征霍乱的黄旗才能逃离社会审判。我想给这本书的创作动机定论的是,马尔克斯的这本爱情百科全书只是他眼中男性视角的辩护词的援引法典。Florentino的等待只是一场自我感动的表演,六百二十二个女性只是他填补空虚的工具,而马尔克斯的叙事却将这种剥削包裹在诗意的语言中。
作者对婚姻制度的剖析同样是解构般的反讽。医生说“婚姻最重要的不是幸福,而是稳定”,而全书通过Fermina晚年与Florentino的私奔,又嘲讽了稳定至上论的局限性。Fermina在婚姻中扮演着完美的贵族夫人,学习钢琴、忍受丈夫出轨,将情敌的种族作为耻辱来源,这些情节和细节也是作者要揭露婚姻是作为阶级维护工具的本质。当医生为抓鹦鹉坠梯身亡,这个充满荒诞色彩的关机场景也是他对理性秩序的终极嘲弄。最的Florentino与Fermina夕阳红的永生同航,明线是冲破世俗枷锁,暗线是困境的唏嘘,他们必须依靠虚构的霍乱疫情才能获得自由,这还是他们的自我囚禁。
当江西湖南的小镇青年凑够了三十八万彩礼,江浙沪的独生女招了个刚考公上岸的女婿,北上广的剩女们刚认识了个二婚有房无孩的单调男,他们都成了医生的同路人,他们在物质安全的甲板上,遥望那些被定义为瘟疫的激情。在我们的赛博世界,Florentino式的情感剥削正在网红打赏、陪聊陪玩中重生,男性将女性物化为“情感消费品”的现象从未消失,只是换上了高保真的数字形式。作为经历过毅然离婚当单亲母亲多年,再后来是两人想明白再复婚的我,最近经常反复念叨那句"El único dolor que siento al morir, es que no sea por amor."(The only pain I feel in dying, is that it is not for love.)。年轻的我将其视为非常浪漫表达,而今更觉是对人性复杂性的直白注解。Fermina最终踏上那艘挂着黄旗的航船,爱情从来都不是答案,我们在黑暗的风暴中为自己点亮的灯塔。马尔克斯的深刻之处在于,他让我们看清这座灯塔的基石里掺杂着谎言与伤害,那些被浪漫叙事遮蔽的未成年少女的眼泪,那些在阶级高墙下撞得头破血流的真心,他慈悲地提醒我们的是,真正的爱情,不建立在他人的牺牲上。
无法调和的矛盾构造了这部作品耐人寻味的深度,他既歌颂爱情超越时间的力量,也揭露其作为阶级工具的属性;他既描绘男主的执着,也不避讳其道德污点;他制造的撕裂让小说不仅是一部单纯的爱情礼赞,还附送了测试人性明暗的试纸。霍乱的黄旗不仅是他们两个人爱情乌托邦的纹章,还有殖民创伤、现代化冲击下的精神隔离。这篇文学遗产,让我最心痛的却是América Vicuña的悄然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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