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桔兮少年。
“痛饮酒,熟读离骚,可以为名士。”
如果说《诗》三百完成了先民从“击石拊石,百兽率舞”的巫仪到“歌之不足,手舞足蹈”的声乐递进,屈原,则是率先自混沌和谐的群声中跳脱,实现了国人个体关乎“一”的首倡,并为百代之后世创立了关于诗歌艺术的典范。
尽管由古到今的画像所展现的屈老夫子永远是一副落魄悲哀的中年人模样,我心底的屈原总是一个热烈纯粹的少年。
《九歌》构成了少年的原粹。“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这一组由烂漫原始的祭歌所形成的曲赋可谓极美而极具力量,神秘典雅的山河神祇与要眇宜修的香草美人,形成一种刚柔相济的荒寥审美,在原始的时空的长河里,人与他的情感、形象以一种不可言喻的高雅形式自神灵的概念中诞生了,甚至要与神灵结为一体。
《天问》构成了少年的热烈。作为祝融后裔(小火神的儿子哟),屈原用四言一句,四句一节,断韵十足的热烈文字,在无际宇宙的荒原中奔跑,发出了首次的人的疑问。他好奇于天地的肇始,星辰的往复,神祇的形象,山河的铺陈。而好奇,即是爱的一种,或爱的最高形式。这个可怜的欲望的人儿,在鸿蒙中觉醒,与鸿蒙热恋,而终将与鸿蒙隔阂。
《离骚》构成了少年的纯洁。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则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歌咏之。《离骚》作为屈原诗歌艺术的巅峰,也形成了中国古典诗歌赋以感兴,比以动兴的传统。相较于《诗》,《离骚》其心更肆,其志更纯,其言高洁,其情动人。体现了人在脱离鸿蒙后,于现实中的失落与哀愁。
“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也。
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而这个“高余冠之岌岌,长余佩之陆离”衣冠楚楚,心志高洁的家伙,最终从容涉江,是一个人为求最终的纯洁自我的保存,从群体中脱离,向宇宙荒莽的再次回归。
在我个人最喜欢的《橘颂》中,蕴含了关乎屈原的全部形象。桔树下的少年,站在荒寥的宇宙与拥挤的人群之间,将他的绿叶,圆果,青黄杂糅的血肉,形成了一首灿烂的歌。时间再无此时,人类再无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