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二)
阿莲说她在六岁的时候,第一次跟父亲回父亲的家——将近两百里外的一个小山村。
中巴车,三蹦子,牛车,步行……在路上走了七八个小时,才到达父亲的家。
父亲见到爷爷奶奶的那一刻,噗通跪在地上,哭的像个孩子。
阿莲说,她吓坏了,也跟着大声哭泣。奶奶抹着眼泪抱起她,说:妞妞不哭!妞妞不哭!奶奶给你做饭吃。爷爷和大伯拉起父亲,一同进屋。二伯母也赶来,二伯和三伯,三伯母在广东的厂里打工,阿莲没有见到他们。
父亲与几个亲人坐在堂屋说话,几个堂哥堂姐就带着阿莲去外边玩。不一会,阿莲就与他们熟悉了,觉得很亲切。
阿莲说,那个父亲放暑假的七月份,在父亲家,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快乐的日子。十天后,母亲领着哥哥的到来,结束了她的快乐时光。
阿莲第一次听到上门女婿这个词语的时候,似懂非懂。阿莲去问母亲,母亲却问她,是谁说的?阿莲没有告诉母亲是祖母说的。阿莲不喜欢祖母,她有些怕祖母。祖母也不喜欢她,不给她好脸色,有时候会骂她,甚至打她。祖母喜欢哥哥,出门赶集坐席总是带着哥哥,买小零食,也只是给哥哥一个人买。兰妈就很多次在阿莲面前说过祖母的心长歪了。
阿莲说,祖母很凶,骂人时用很大的声音配合着手舞足蹈。不单单是她怕祖母,祖父和父亲也怕祖母,只有母亲不怕祖母。母亲和祖母吵架时,母亲每次都会吵赢,祖母坐在地上用双手拍打着地面,嚎啕大哭,咒骂母亲。每每这个时候,阿莲就很高兴,很佩服母亲。
阿莲说,父亲只所以在那个暑假里带她回爷爷奶奶家,是因为头一天下午父亲这些年来第一次与祖母顶了嘴。父亲的行为,无疑挑战了祖母在这个家里的权威。
阿莲说,祖母可以忍受母亲挑战她的权威,却不能忍受父亲和祖父对她的一丁点不敬。因为,父亲和祖父都是上门女婿。在祖母的眼里,上门女婿是低人一等的,祖父的唯唯诺诺,逆来顺受就是最好的证明。
祖母拽住父亲的衣领,叫骂着从院子里把父亲拉到街上,当着许多人的面,扇了父亲两个耳光。父亲的脸色由苍白变得血红,扬起的拳头又缓缓落下。祖母哭骂着用脑袋撞击父亲的身体:打。你打。你有本事打死老娘。父亲连连后退,祖母更加嚣张,哭骂声更大。父亲轻轻一推,祖母借势坐倒在地上,哭嚎着:大伙都来看看啊!我家的上门女婿出息了,敢打人了。大伙来给评评理啊!
父亲默默捡起被祖母打落的近视眼镜。祖母见父亲转身要走,又爬起来撕扯父亲,被众人劝住,父亲才得以脱身。
阿莲说,她全程目睹了这一切,后来吓得哇哇大哭。兰妈把她抱在怀里,后来又把她背在背上,去镇外的田里喊叫打猪草的母亲。
母亲风风火火的跑回家,扔下猪草和镰刀,与祖母在院子里又开吵。祖母败北后故伎重演,坐在院子门口哭嚎,咒骂母亲,咒骂父亲,咒骂祖父,咒骂所有她觉得应该咒骂的人。
夜里,母亲在河边找到父亲,两人一起回家。半夜里,两人在床上吵了起来,一会两人扭打在一起。母亲赤裸着身体,跪在床上,低声叫骂着,一手抓住父亲的头发,一手去抓挠父亲的脸。
阿莲是第一次见母亲和父亲吵架,吓的哇哇的哭泣。哥哥翻下床,开了门去找祖母。
祖母和祖父赶来时,母亲已经穿好衣服,粗暴的把祖母推出门外,插了门,却关不住祖母在门外的叫骂声。
父亲摇醒阿莲时,阿莲还有些迷糊。父亲说:爸爸带你去奶奶家,你去不去?阿莲点点头。父亲就开始帮她穿衣服。阿莲发现房间里没有母亲和哥哥。
父亲趴在床沿,匆匆写了两行字的留言条。背起阿莲,轻轻的开了房门,出了院门,一路往小镇西边走去。阿莲说,那一刻她很高兴,她知道父亲要带着她离开那个她讨厌的家。
天蒙蒙亮,街上没有遇见人。父亲敲开了王梅商店的门。王梅睡眼惺忪的开了门,站在门口与父亲说了几句话,就跑进屋里,装了满满两塑料袋东西,把几张红色钞票塞进父亲裤兜里。
阿莲说,父亲那会似乎忘记了她的存在,一把把王梅拉进怀里。王梅只穿着一件长度到大腿的白衬衫,衬衫没有没有扣纽扣,先前用一只手攥着胸前的衣服。几十秒后,父亲松开王梅时,阿莲看到王梅胸前的白皙高耸和大腿根部的黑色细草。
随着母亲与父亲的争吵次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激烈,阿莲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起来,莫名的恐惧笼罩在她幼小的心头。
九月开学后,阿莲成为镇小学的一名小学生。而两个星期后的星期一早晨,阿莲就看到父亲的尸体。
父亲是在那天黎明时分跳进池塘自杀的。父亲的鞋整齐的摆在岸边,鞋子上放着写有遗言的一张纸片,半块砖头压在纸张上。
兰妈风风火火的拉着阿莲和哥哥赶到池塘时,父亲的尸体已经被打捞上来。阿莲看见父亲的脸色白的吓人,紧紧闭着眼睛,头发湿漉漉的。随笔原创
母亲趴在父亲尸体边嚎啕大哭,几个女人蹲在旁边安慰母亲。祖母坐在一边,边哭边用最难听的脏话咒骂王梅。祖父抱着脑袋,蹲在父亲的尸体旁边。哥哥率先挣脱兰妈的手,哭喊着扑向父亲的尸体。阿莲这才后知后觉的跟着哥哥扑在父亲尸体上,哭喊着:爸爸!爸爸……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