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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流影-20260312(龙华素面) 我笃信,龙华寺素面是上海最好的一碗面。 我大约是最懒惰的老饕,虽久闻龙华素面之大名,却总借了些理由,未曾专程去探食。前几日,与前辈金老聊起龙华寺,金老历数古刹佳景、素面佳肴,教我起了兴致,赶去一访。 龙华寺吃面,不用买筹,径直到发面窗口排队领取便可。面浇头只一种,是菌菇、面筋、笋片、千张等杂烩,别无它选。于是,面碗次第而出,长队步步前挪,倒也无需久候。侧案有素鸭、烤麸、萝卜、白菜等几样小菜,亦是自取。落座,桌上有二维码,食者自觉扫码付钱:面15元,小菜10元。面和浇头皆可免费续添。我忽生疑虑,问僧工可有人逃单。答曰:若为困顿者奉一碗面,便是功德。我暗暗观察,倒见邻桌有香客多付了几十元。据说,常有香客多付十几、上百碗面钱。想来这斋面的账目终难轧平,总有“顺差”。 记得国外有“待用咖啡”的善举:顾客特意多买一杯咖啡,记于店中,留予贫者取用。如此,施受两不相见,既免施者心生骄慢,亦解受者之窘迫。然愚以为,当众索取一份“待用咖啡”终究会有些许尴尬,龙华寺之举更高一筹——连开口索取一份“待用素面”的尴尬都免了。施与受弭于无形。 《金刚经》云:“应无所住,行于布施。”即是说,施者应不执能施之我,不执善念,不求回报;不执所施之人,不生分别之心和骄慢之心;不执所施之物,不起贪惜之念。乃至将布施之事也忘得干干净净,不存于心。佛说,如此“三轮体空”,方得清净心。 然而,今人对此大多是不肯苟同的。但凡做了扶贫济困、敬老爱幼、支教送医等公益,必得与受助之困者、贫者、老者、幼者、病者合一个影,也定然要在身前堆一摞捐助之物,或举一张喷绘放大的支票,一并立此存照。又图文并茂,见诸媒体,写进报告。 曾逢某公益盛会,一群受助之孩童在台上边舞边唱:“感恩的心,感谢有你……”与会之官员、捐款商家、志愿者及观众也一起感动起来。功德圆满!但我终难共情,总想着台上的孩子们面对“恩人”反复谢恩,是何等感受。 《菜根谭》云:“施恩者,内不见己,外不见人,则斗粟可当万钟之惠;利物者,计己之施,责人之报,虽百镒难成一文之功。”呜呼,清净之心难得。 一碗素面竟惹出如许妄语,大抵是无趣至极。不如打住,去龙华寺之时尚雅筑——“塔影空间”,喝一杯咖啡,读几页闲书。 >>阅读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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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流影-20250119(鱼羊鲜) 甪直,北澄村口,遇村民卖野钓鲫鱼。想着家里有崇明羊肉,便买几条,盘算着做一回“鱼羊鲜”。 最早听说“鱼羊鲜”,还在儿时。夏夜纳凉,大人们论起“天下第一鲜”,飞禽走兽数遍,似乎味味俱鲜,难分仲伯。父亲道:“鱼羊合为鲜字。若鱼羊同煮,必是天下第一鲜。”众人闻言笑道:“定要烧一锅尝尝。”然不知何故,我始终没等到那锅鱼羊同煮,但这“第一鲜”却深植我心。 鲫鱼治净,羊肉剁块。与太太商议如何烹制“鱼羊鲜”:羊久炖方软糯,鱼长煮则肉散。若两物同煮,则火候不侪,必成一锅多刺之烂糊肉羹。倘若以鱼汤炖羊肉或许可行? “崇明羊肉还是红烧好吃。”太太不以为然,但我心有不甘。 鲫鱼同姜片煎透,加沸水、料酒、盐、葱结,煮至乳白,鱼汤成。 羊肉同萝卜、红枣焯水。取一半羊肉,少油煸至微黄,加生抽、老抽、桂皮、八角、红糖、一瓶啤酒,炖至软熟,收汁,红烧羊肉成。 另一半羊肉,加姜、料酒蒸至软熟;另锅,取鱼汤半锅,倒入蒸熟之羊肉,煨一刻钟,“鱼羊鲜”成。 清水煮面,面熟,盛两碗。一碗红:搛几块红烧羊肉,舀几勺肉汁,撒青蒜叶,红烧羊肉拌面配鲫鱼汤一盅,给太太端上;一碗白:浇上“鱼羊鲜”,连汤带肉,撒青蒜叶,“鱼羊鲜”浓汤面一碗,为我专享。 呷一口汤,吃一块肉,赞道:“汤鲜而浓,肉肥而糯。” “鱼鲜加羊鲜,是否鲜上加鲜?”太太问。 “未见得。”我如实说。 太太笑道:“鲫鱼清汤鲜甜,澹而不薄;红烧羊肉肥美,熟而不烂。正所谓‘一物各献一性,一碗各成一味’。而鱼羊同锅,实是叠床架屋。” 太太似乎言之有理。袁枚《随园食单》曰:牛羊鱼蟹,“味浓重者,只宜独用,不可搭配……须专用之,方尽其才”,主张戒耳食、戒穿凿,吃菜做菜勿要图名声、矫揉造作。用如今的话说就是,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说文解字》有记:“鲜,鱼名,出貉国。”看来,鲜最早是产于貉国的一种鱼,后来才有了鲜美、新鲜、鲜有之意。鱼羊同烩为“第一鲜”,或是望文生义之笑谈罢了。 遂想起那个夏夜,那个飞禽走兽数遍的夏夜,“鱼羊鲜”独占鳌头的夏夜。那个年代,餐桌上难见荤腥,羊肉更是稀罕物。大凡有鱼未必有羊肉,有羊肉未必有鱼。倘若幸得鱼羊兼具,定然分做两碗,一碗是鱼,另一碗是羊肉,也好丰盛一下餐桌。于是,得闲的时候,人们常喜欢“精神会餐”,好教这日子过得有些滋味,便如那个夏夜。而这夏夜终消散在时光里,唯留得一碗“鱼羊鲜”予我回味。#家常菜 #岁月 >>阅读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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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流影20250128(羊肉饺子) 去年除夕包了汤圆,今年包饺子。家里正好有崇明羊肉,就包羊肉馅饺子。 记忆里,第一次吃饺子,是外婆带我去新城隍庙的洪长兴吃羊肉饺子。那时我还没上学。一口气吃了七两半,引得一众食客纷纷围观。外婆不敢给我再添了,我却坚称没吃饱,哭闹起来。“啪!”手心重重地挨了一下,于是就饱了,挂着眼泪,牵着外婆的手,乖乖回家。 外婆住在重庆北路马乐里,石库门房子。隔壁有梅兰芳的琴师,楼下住着“正字辈”的一个京剧班子。大约是受北方饮食习惯的影响,外婆偶尔也会给我们包饺子。但外婆总说,阿拉包的饺子总不如北方人包得好看、好吃。 初识太太,我便“特邀”她给外婆包饺子。太太不要我们帮忙,坚持一个人和馅、揉面、擀皮、包饺子。外婆悄悄对我母亲说:“看,面光、手光、盆光,饺子只只像元宝。”饺子上桌,一咬一口汤,馅儿鲜香,皮儿筋道。外婆叹服:“人家北方人包的饺子就是好吃。格是呒么办法的。” 早些年,太太总坚持自己擀皮儿,说买的皮儿包出来的饺子个大皮厚,失了灵气。太太包的饺子小巧玲珑,皮薄馅大。她说:“小巧聚福,玲珑纳吉。”这样的饺子,我一口可以塞两个。有一回,我一口气吃了八十个,可累坏了太太。从此,她包的饺子变大了。大抵,玲珑的饺子必得遇到雅秀的食客方是对路。我这样的老饕,风卷残云,实在是“猪八戒吃人参果”。 近些年,太太工作忙。难得包一回饺子,我总是去超市买皮子。太太也终于不再坚持,却不无遗憾:买的皮儿硬,抻不开,打不进馅儿,也不筋道。 今天,太太说:“过年了,必得擀皮才好。”大喜,赶紧自告奋勇和面、拌馅儿。羊肉剁细,加姜末、花椒水、料酒、生抽、盐,搅拌上劲。羊肉馅必得配以大葱,去膻提鲜,多汁解腻。 诸事停当,请太太“出山”。太太围裙披挂,面杖在手,立马案前,揉面、揪剂子、擀皮、打馅,一抻一捏,饺子便成了型。 饺子煮熟上桌,色似白玉润泽。咬一口,鲜而多汁,味道浓厚而不腻,正所谓:“葱香裹羊鲜,神仙也解馋。”忽又想起那年洪长兴的羊肉饺子,却记不起那饺子的滋味,只记住了七两半和一记“手心”。如今,洪长兴早搬去了云南路,又在南京路开了分号。新城隍庙连同马乐里那一大片石库门房子也都成了绿地,林木已拱。 “我这盘十只。侬十七只,够伐?”太太问。 “吃不了。胃口不如当年了。”我笑道,忽然心念一动,搛了三个给太太,“1314,巧得很。” “好巧呢。”太太也笑了。#爱生活爱美食 >>阅读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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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流影-20250119 带了一大包崇明农家羊肉到甪直,炖一锅红烧羊肉。羊肉同萝卜块一起焯水,洗净血沫,萝卜弃之;入炒锅略和姜块煸炒,使肉皮微黄,加啤酒一大瓶、生抽、老抽、红糖、桂皮、花椒,煮开,转小火炖约两小时至肉酥烂,即可。澄北村的路边菜场买得野钓鲫鱼几条,熬汤,色白味鲜。 忽然想起,可以做鱼羊鲜。好在还有半包羊肉,明天试试。 >>阅读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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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流影-20241231(德大西菜社) 2024年的最后一天。我说:下馆子去,过阳历大年。太太说:哪家呢?我晓得,太太是不喜欢下馆子的,好像没有一家餐馆可以提起她的兴趣。 几番讨论,最终决定去南京路德大西菜社。似乎,我们之间有一个默契。 德大是上海有名气的百年老店,几代上海人在那里学会了“左手叉、右手刀”的西餐礼仪。 走进德大,餐厅略显杂乱,身着西式马甲的服务员也有些散漫,只有马赛克拼花的地砖、西式的窗、复古的壁灯,努力地营造着怀旧的氛围。 依旧选了土豆色拉、罗宋汤、炸猪排。等了许久,服务员便七七八八地将菜统统端上了桌,大小盘子摊了一桌,全无章法。色拉偏甜、汤略寡淡、大排很干。太太笑道:“色拉、罗宋汤远不及你做的好。”我也笑了:“炸猪排还不如社区饮食店的鲜嫩多汁。”我们一起笑了。 选择这里用餐,本不是为着菜品来的,但如此的服务也颇出意外。太太说,她第一次和我吃上海西餐,可不是这个样子。 那些年,我们两地分居。有一年,她来探亲。临别,特地来德大吃西餐,也是色拉、罗宋汤、炸猪排。招待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克勒,一身白色工作服,上菜时,总要轻声提一句菜的特色和吃法。“左手叉,右手刀,汤要由里向外舀。”见有用刀叉不太习惯的顾客,他常提醒一句,执着又不失礼貌。于是,一顿简餐也有了仪式感。 深冬的梧桐树落尽了叶,午后的阳光直直地照进来,落在胡桃木色的餐桌上,画出亮与暗的格子。 前年,我也陪母亲来过德大。那是她最后一个秋季,坐着轮椅。楼下满客,我背她上二楼。我给母亲点了她喜欢的蟹斗、奶油蘑菇汤。母亲为我点了罗宋汤和芝士焗蜗牛,说,你父亲吃西菜总点这两样。母亲又给我讲起他们初识时我父亲的样子:清瘦而白皙、小分头,羊绒薄围巾,熨过的衬衣,搭在卡座上的夹克,淡淡的千里香香水味道。 也是这样的午后,梧桐叶正密,照进店堂的阳光是斑驳的,掩了母亲的病容,倒教她的笑容愈发鲜亮起来。 餐后,太太照例要了咖啡、蛋糕。咖啡要大杯,一如那年秋天,我和母亲。“你父亲也喜欢要大杯,大杯比小杯贵一点点,却一杯顶两杯。一坐坐到天黑。”母亲笑道。那天,我陪母亲坐到了日西。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父母下放去了郊区。在我印象中,父亲只是一个拉板车的苦力,于是,喝咖啡的父亲只在母亲的叙说里。而今,母亲也只在我手机的相册里了。我忽然想,许多年后,太太会不会再来德大,不为别的,只为这午后的阳光。 >>阅读更多